來 源:重慶作家網 作 者:琚雪 日 期:2018年12月24日
叮鈴鈴,叮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位于大山深處那一座監獄的值班室的寂靜。此時,時針剛好指向凌晨兩點。
這是四川省XX監獄(勞改農場)。座落在涼山州雷波、馬邊和屏山的三縣交界地中最大的監獄,位于群山深處,占地面積廣闊無涯,各監區分布又極為散遠。
其中一個小分隊隊部,尤其偏遠。四周群山巍巍,終日云霧繚繞,方圓幾十公里幾乎沒有人煙,偶而出現的山民也是混合散居在山野間的彝族、漢族和少數苗族原住民。
電話就是從這個小分隊打來的。打電話的是位青年獄警,他個子不高,有些清瘦,言談舉止中總是透著一股書生氣,但秀氣的雙眸中卻隱含著一種常人中少見的果敢與剛毅。他叫瞿小波,從一所技術專科學校畢業后,不久前才剛剛分配到這個偏遠小分隊。當時恰逢一批剛剛入獄從重慶解押來農場的刑事犯,獄方正在對他們進行嚴格的入監教育。要讓這些經歷、閱歷相差甚遠、其犯罪心理及其犯罪手段迥然有別的形形色色的罪犯重新做人,瞿小波和他的戰友們,深感任重道遠。
今晚,瞿小波同往常一樣拿著手電筒到各監舍例行巡監,猛然發現一百多號人的監舍中空著一個床位,“少了一人!”他心里咯噔一下。隨后查驗此人的行禮柜,里面的一些生活用品還有零食和便服都不見了蹤影,在詢問了與他同舍的罪犯關于此人平常表現情況的介紹之后,再結合從獄方掌握的關于此人檔案材料條分縷析,瞿小波頓時瞠目結舌了。
瞿小波斷定:此犯已經蓄意逃跑!
然而對于一個并非警校而是剛從技校畢業,參加工作不久的年青獄警,面對這突發的事件,開始還是有些不知所措。畢竟這是瞿小波從警以來第一次遇到,自然也沒有獨立處理過這種事的經歷和經驗,但瞿小波很快從慌亂中回歸鎮靜,思維急急如閃電,把整個事件在腦子里仔細地過濾了一遍……
此時正是對剛入獄的罪犯進行入監教育的關鍵時刻,假如這個罪犯果真成功逃脫,這無疑會在新入獄的罪犯中造成不安定的影響,如果人人都出現這種想法,后果將不堪設想。瞿小波腦子里閃過這些念頭,禁不住打了一個寒戰,已時值深秋的夜晚,額頭竟也冒出些許微汗來。楞神這一瞬間,他快步跑回辦公室抓起電話就撥出了文章開頭的那個電話,緊急向上級領導匯報剛剛發生的險情,并請求立即帶人出發搜山攔截。
放下電話,瞿小波坐在辦公室里腦子飛快的轉動。在這樣一個四面環山的山溝,如果沒有當地老鄉的幫助,想要逃脫還是很艱難的。而罪犯又是剛入監的新犯,沒有機會也不可能與當地老鄉有所接觸,如此想來,瞿小波的壓力稍稍得到緩解,心里也有了大概的追逃方案了。他連夜趕到檔案室找來罪犯檔案,再次仔細閱讀。經查,此逃犯因伙同他人進行入室搶劫并致人傷殘,其犯罪手段相當暴力殘忍。據說,入監前曾經把重慶江北的一個散打冠軍打得頭破血流,因此得了個“散打冠軍”的綽號。入監才一個月他就選擇逃跑,或許他是因為不適應這種服刑改造的生活,也或許是懷著僥幸心理想要逃脫法律的制裁。
四川XX監獄是五十年代開始組建的,從1952年7月中旬,第一批先遣隊(干警31人,武警保衛8人,罪犯44人)一行83人到達指定地點,成立農場指揮部。至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全場已發展為十個直屬單位,四個大隊,四十個中隊,若干小分隊。那個時候監獄的設施還相對簡陋,沒有圍墻和電網,而且,當時正值83年全國“嚴打”,入監罪犯猛然飚升,而干警隊伍的建設又沒有適時跟上,警力與罪犯的管理比例完全處于嚴重的不協調狀態,往往是七八個干警要管理300來個罪犯,干警與罪犯的比例居然是1:40!警力嚴重不足,由此可見一斑。
屋漏偏逢連夜雨,面對警力嚴重不足,罪犯又蓄意逃跑,形勢嚴峻,形勢相當嚴峻!
中隊領導與干警們深思熟慮,權衡利弊,為防止罪犯再行越獄和暴動,決定不再抽調大量警力及其部隊官兵協助追逃,而是選擇讓干警們主動請纓獨自追逃。眾人沉思默語之際,坐在角落的瞿小波突然站起身來,主動請纓:“罪犯逃跑發生在我當值期間,理當由我負責追逃……”
“你才參加工作不久,又不是警校畢業生,既無追逃的經驗,也欠缺進行自我保護的能力。免了吧。”瞿小波的提議被領導斷然拒絕。瞿小波心有不甘,再度請戰:“是,我不是警校畢業,又初次執行這樣的任務,領導不放心、不信任也是常理。但我在這短時間的工作之余,曾經翻看過大量的刑事案件和以往干警們的生活工作日記,對于如何追逃、如何分析犯罪心理和如何與罪犯打交道等等多有了解,多有感知,請領導給我這個機會,我堅信我能圓滿地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領導定定看了瞿小波十幾秒,“你需要什么支持?”瞿小波果斷答到,“雨衣、干糧、手槍、幾顆子彈和兩個表現良好的犯人,還有少量現金,并爭取短時間內完成任務!”
瞿小波如愿以償爭取到任務后,當即選定了五個有突出表現并有過立功贖罪的犯人進行了深談,在一問一答間,瞿小波通過自己的判斷選定兩人。追逃之路如戰場,為爭取每一分的時間,瞿小波未曾合眼,帶著兩人經過仔細研究和分析,連夜制定出抓捕方案。凌晨出發在即,瞿小波突然改變了主意,只帶著一人坐車來到他們預先設想的目的地,然后步行上山。上山途中瞿小波走在犯人身后,一言不發,腦子卻在不停地思考分析可能出現的各種不可預知的狀況和危險,這一前一后的距離和臨時只帶一人同行,是瞿小波有意而為之的,第一是為了自身的安全,第二也是為了預防發生兩人合謀出現再逃和其他嚴重的后果,畢竟瞿小波身上帶有槍支,如果落到罪犯之手,絕難想象將會發生什么。誰說沒有專業的知識培訓就沒有這般如此縝密的思考和安排?誰說不是警校畢業就不能當個好警察?誰說一臉稚氣就不能做事老道?
瞿小波兩人在沒有路的陡峭坡壁的山體中披棘斬刺爬行一個多小時后,終于在半山腰中尋得一處平壩。站在山崖放眼遠眺,江對岸層層疊疊的遠山和星羅棋布的村舍如犬牙交錯,而腳底下金沙江則時時處處看得見驚濤裂岸,亂石崩云。在霧靄之中忽隱忽現綿延奔瀉,山下那一整片包谷地,在這深秋時節,變得有些干枯泛黃,有些蕭疏而荒蕪,還有幾分神秘莫測,甚至有幾分兇險未卜……
包谷地一側有個壩,當地人稱“灑水壩”。
瞿小波在心頭高聲歡呼“天助我也!”他當即毅然決定,就在這里蹲守堵截!這是監獄通往外界的隘口,唯一的隘口。
瞿小波在此守望一天,無果。黃昏時分,他與同伴悄悄摸進與灑水壩緊鄰的那個村莊,走家串戶,對一個個村民噓寒問暖之余,不動聲色地向他們打聽近來是否有陌生人進村。這里山高人少,村民與村民間幾乎都認識,如果出現陌生人是很容易識別的。讓瞿小波高興的是,有幾個村民告訴他,確實看到過一個陌生人,光光的頭,敦實的身板,一雙眼的眼神老是游移不定。并詢問過路向和打聽過周圍情況,“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大華一拍大腿,心中竊喜:“就是他了!”
瞿小波決定在此借宿一晚。第二天天剛麻麻亮就早早的上山藏身于一隱蔽處守株待兔。大概在上午10點左右,突見山林里竄出一人,正往那片包谷地疾步而去。從體型和個頭看來很像逃犯,他邊走邊東張西望,似乎在查看地型和安全動態,也或許是想出來找點吃的。瞿小波不敢稍有耽擱,他帶著同伴急如星火般從半山上連滾帶爬的跑下山去,不管裸露在外的雙手和臉是否會被枝條劃傷,也不管在這連滾帶爬中是否會摔傷自己,反正就是一個勁的往下跑,不一會便接近那片包谷地了,并以此作掩護,慢慢的靠近……逃犯突然發現他們拔腿就跑,說時遲那時快,瞿小波兩人緊緊追趕,逃犯體力了得,漸漸地把他們甩在了身后,瞿小波果斷地鳴槍示警!逃犯跌跌撞撞跑向金沙江一躍跳進江中,瞿小波與同行犯人沿江岸追擊。而金沙江水本就湍急,水域復雜也暗藏旋渦,最后逃犯體力不支,被迫游回江邊,瞿小波伸手拉他上岸,“咔嚓”一聲,給犯人帶上了手拷。
瞿小波當年的追逃過程,其實就是經年常在大山深處獄警們的生活常態。
一個偶然機會,清明節。我與兄弟姐妹重回故地給父親上墳,汽車蜿蜒盤旋在陡峭的山路,四面蒼蒼翠岳,兩旁峰巒聳立,山腳下金沙江滔滔不絕,霧在山間游動,像畫家潑墨,在這曠奇與漂渺中更有一種大山特有的神密莫測。每每踏上這片故土都令我感慨萬千!那每一片山的輪廓,每一朵漂浮的白云都能勾起我童年生活的剪影以及對父親及家人的回憶。雖說離開這山這水多年,但這山這水的一草一木卻常入夢來。
——沉默中哥哥指著一片“兩岸青山相對出”的險奇峽谷對我們說:這里就是灑水壩。我驚奇的問:你離開涼山這么久了,如何知道這片偏遠險要的地勢?于是哥哥向我們講述了多年前他所經歷的這個故事!——聽到這個故事,對我觸動很大,我也從這件事明白:要作好一件事,專業與經驗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對所做的那件事要充滿熱愛與無限的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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